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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情色搜神记-21
第九章 此情可待【中】
第二卷开始,便是讲述五行法术的各自精要处。概述极为精简扼要,一语破的。第三卷的青木法术中果然讲到“长生诀”虽未将其原文一字不差的列出,但精义丝毫无误,且更为鞭辟入里。大荒五族的至圣秘籍竟然都被囊括于这一卷羊皮书中,虽然书中并未涉及五族法术的具体修炼之术及口诀,炼意不炼术,但根本已得,何患枝节。
斗转星移,瞬息又是两年时光。四月某日,古浪屿柳絮纷飞,落英缤纷。岛上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明日便是汤谷城圣女纤纤的成年仪式,也是正式挂冠圣女的盛大日子。
清晨开始,众人便在辛九姑等人指挥下,忙着四下布置。盘谷率领百余人在岛东的平地上建造最后三栋木楼,因为今夜蚩尤将带着几乎所有人马赶到古浪屿为纤纤贺庆。自从一年前蚩尤以苗刀砍伐扶桑树,建造至为坚固的巨船以来,他从未离开汤谷一步。半个月前,三艘可容纳千人的巨船正式下水,汤谷群雄将乘坐这巨船前来参加圣女盛典。
古浪屿西南面的礁石群上,一个英姿勃发的魁梧少年盘膝而坐,眯着大眼向海上眺望,颈上一颗泪珠坠在阳光下闪烁七彩的光泽。突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叫声,「大哥,他来了么?」
那少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娇俏动人的紫衣少女笑靥如花,朝她奔来,雪白的赤足在浪花里跳跃如鹿。
这少年便是王亦君,那少女自然便是纤纤。「没来。你偷偷地溜出来,不怕九姑责骂吗?明天便是圣女了,还这么胡闹。」
「她正忙得昏天黑地呢,哪还记得看住我呀。」
纤纤纤足一点,身形曼妙地跃了起来,在空中优美地一个翻腾,衣裳开舞,露出雪白秀美的大腿。
突然听见「哎哟」一生,转头望去,只见纤纤身在半空,也不知怎么扭到了脚踝,突然径直摔了下来。王亦君大惊,连忙闪电般跃起,稳稳地将她拦腰抱住,落在沙滩上。低头望去,她正笑吟吟地盯着他,软玉温香,莹白丰盈的胸脯起伏不已。王亦君脸上一热,正要教训她,却被她柔软的双臂揽住脖颈,凑到耳边吐气如兰,「傻瓜,我是故意的。」
王亦君又气又恼,「胡闹!」
手臂反转,熟悉已极的将她翻了个身,顺手就往她臀上拍去。这一招圆熟流畅,也不知演练过多久,纤纤每每捣乱之时便被他这般拍上一记,再好好责罚。但他这一掌拍到半空,却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她的臀部曲线优美,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干干瘦瘦的小女孩了。
纤纤扭头格格笑道:「你怎么不打啦?我都快忘了被你巴掌打的滋味啦。」
双腿还不住地甩荡,到似是十分期待一般。王亦君一直将她瞧做妹妹,却也禁不住心中一荡,双手一转,将她稳稳地立在地上,「大姑娘家,也不害臊。」
「真的不打么?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啦。」
「胡说八道。你可是圣女啦,以后说话可不能这般没分寸。让人听见了笑话。」
纤纤挽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笑吟吟道:「对旁人哪,我当然不会这么说话。别人要想打我屁股,我就先给他个大耳刮子。」
王亦君轻轻挣脱一下,见她揽得甚紧,只好作罢,「对我也别这般胡言乱语。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要是让九姑听见了,非得让我搬出木屋不可。」
岛上近四年,两人竟始终同住一屋。这两年纤纤发育极快,尤其这一年间,迅速由一个黄毛丫头出落成水灵丰盈的天仙。虽然辛九姑私下说过多次,纤纤却始终不肯和王亦君分屋而睡。年纪稍大,刁蛮习性稍减,但惟有此事仍如当日般决不妥协,谁要言论立即翻脸。因而辛九姑也无可奈何,只有终日絮叨。
「九姑其他都好,就是这点最为烦人。」
她突然笑靥如花,「咱们不说她啦。大哥,明日你会送我什么礼物?」
王亦君暗呼糟糕,咳嗽一声,「礼物?」
纤纤见他装傻神色,登时跺脚大发娇嗔,「好啊!你竟然连礼物也忘了!蚩尤大哥早就说要送我冰蚕丝衣,你要送我一个比这更好的!」
王亦君最怕瞧见她哭闹,见她眼眶一红,鼻头一皱,似乎又有千万泪水哗哗涌出,「好好好。你说什么我便送你什么。」
纤纤抱住他的手臂笑道:「这还差不多。」
突然望见万里碧波之上,有水柱冲天而起,激射到百丈高空才四散落下,竟是一只百余丈长的巨大龙鲸。「大鲸鱼!是了,我要大鲸鱼的鲸珠做我圣女冠的珠子!」
「好好一条鲸鱼,杀它作甚?」
纤纤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好啊,你说话耍赖!说好我要什么便给什么的!」
眼光瞥见王亦君颈上的泪珠坠,哼了一声,眼珠一转,「也好。倘若你没本事取鲸珠,那便将这个泪珠子给我。」
突然伸手便要去抢。王亦君身形一转,早已到她身后,「怕了你啦。」
伸手从她发上摘下玛瑙发簪,念诀解印为雪羽鹤。
王亦君抚摩雪羽鹤的脖颈,雪羽鹤欢鸣声中翩然展翼,低低地划过汹涌波涛的海面,朝着百里之外的巨大龙鲸飞去。纤纤俏生生地站在沙滩海浪之中,海风吹拂,满头秀发随着衣裳飘飘鼓舞,挥手欢呼。
远远的,西南海面上出现了几艘巨大的战船,猎猎巨帆上绣着“汤谷”二字。
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隆隆鼓声,号角长吹。王亦君望着那雄伟战舰,猎猎巨帆,大声长笑,「蚩尤,看看我们谁先拿到鲸珠!」
声音雄浑浩荡,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古浪屿上群雄一楞,得知汤谷群雄已到,欢声长呼,纷纷放下手头之事,朝沙滩上奔去。远远听见巨船上传来雷鸣般的欢腾声,蚩尤那久违的笑声蓦然响起,「王亦君,那你可吃亏啦。你只有一只鹤,我却有十只太阳乌。」
话音未落,只见十只红色巨鸟如红霞般四射迸散,自船上腾空飞翔,嗷嗷乱叫,朝着那龙鲸疾飞而去。
王亦君拍拍雪羽鹤的脖颈,「鹤兄,人家瞧不起你,你可得争气,别丢了你我的脸面哪。」
雪羽鹤仰颈长鸣,巨翼招展,闪电般飞去。岛上群雄已经奔到沙滩上,前呼后拥的伫足眺望。纤纤笑若春花,眼神闪闪,说不出的期待欢喜。
远目极眺,只见那十只太阳乌如红霞般急速流舞,眼看距离龙鲸只有数里之距了,雪羽鹤却还在远处展翅飞翔,纤纤心中大急,顿足不已,合手于口前,纵声长呼,「王大哥快些呀!」
「莫急,瞧我怎么赶上去。」
王亦君突然俯身紧贴鹤背,双臂舒展,合在雪羽鹤两翼上,猛然随着鹤翼上下拍舞,沛然真气滔滔输出,鹤翼拍击力登时大增,陡然间加速十倍,闪电般划过蓝空。
王亦君、蚩尤一南一西向着龙鲸急速夹击而去,那龙鲸乃是极为凶猛的巨型灵兽,张口怒鸣,突然转身朝着王亦君飞速游来。「蚩尤,它也向着我,你是没戏啦。」
「那可未必!」
蚩尤喝叫一声,十只太阳乌迅速排成一字长阵,他猛然跃起,足尖急点,在十日鸟背上踏足疾奔,到了最前一只太阳乌时,猛地一顿足,箭一般窜了出去,刹那间竟冲到了龙鲸尾鳍上空。
「好!」
喝彩声中,却见那龙鲸怒吼摆尾,尾鳍重重击打在海面上,掀起冲天巨浪,蚩尤被那浪涛击中,高高抛起,借着气浪反冲之力,翻身腾越,落在龙鲸背上,朝鲸头疾奔去。
王亦君喝彩一声,猛然高高跃起,踏波逐浪,在波涛上急速点足飞奔,往龙鲸巨口冲去。那龙鲸怒吼一声,蓦然张开巨口,宛如凭空裂开一个纵横四十丈的黑洞,尖牙交错,红舌跳动,万顷海流登时飞速倒卷,形成巨大旋涡,倒倾入龙鲸巨口之中。「不入鲸口,焉得鲸珠?你倒是体恤我。」
他索性随波逐流,乘着那激旋的海流往龙鲸巨口中冲去。刹那间便被海浪吞没,消失在那巨大的黑洞中。
群雄惊呼,纤纤更是花容失色,惊叫连连。「我来也!」
蚩尤腾空而起,高高越过龙鲸头顶,突然翻卷倒掠,没入滔滔巨浪,随着海鱼虾米一道卷入鲸口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水流急涌,任意东西。王亦君猛地往下一沈,直冲到底,脚下柔软,当是龙鲸舌头无疑。
当下气沈丹田,双腿如钢铁浇铸,牢牢立在龙鲸舌面上,任海流激荡,再也不移动分毫。闭气屏息,凝神聚意,施展“火目法术”双眼外鼓起赤红的真气,定睛望去,茫茫红色中依稀瞧见身旁不断有鱼虾海兽川流不息,流入龙鲸黑漆漆的喉中。
忽然臂上一紧,被人紧紧抓住,听到蚩尤笑道:「王亦君,别来无恙?」
回头一看,虽然朦胧间瞧不真切,却依稀辨出正是蚩尤。他比之一年前高大许多,已近九尺,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
王亦君大喜,反身将他抱住,两人久别重逢,极是欣喜。「比比谁先拿到鲸珠吧。」
两人击掌微笑,猛地一个扎子,拔地而起,随波逐浪冲入龙鲸咽喉之中。
蚩尤青光眼洞察秋毫,一无障碍,早已奔得不知踪影。王亦君正寻思着如何抄捷径赶上,突然眼前人影一闪。「追上你了,你往哪走?」
猛地电窜跃出,一下将那人影紧紧箍住,正要说话,突觉不对。
怀中之人柔软滑腻,异香袭人,丝丝长发弄得自己脖颈上发痒。双臂箍处,丰盈柔软,竟是一个体态曼妙的裸体女子。王亦君大惊之下,连忙松手,那女子倏然从怀中滑走,一道冰凉的感觉从自己胸膛上摩娑而过。
火目凝神,「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那女子横亘在数尺之外,长发倾垂,斜斜住凝脂酥胸,低首垂眉。双颊酡红,大眼扑闪,悄悄地从发梢下望着他,如碧叶卷莲、烟波垂柳。竟是一个楚楚可怜的绝世丽人。王亦君眼光往下一扫,又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长发遮处,那纤纤蛮腰到了丰臀处竟逐渐变为银白色的鱼尾。这娇羞动人的女子竟是一条人鱼。
那鱼美人听见他的惊呼,脸上更红,咬了咬嘴唇,慌乱地将鱼尾朝身后藏去。
「你是谁?」
那鱼美人咬唇摇头不语。「你不会讲话么?」
那鱼美人仍是摇头不语。过了半晌才低头怯怯地问,「你是谁?」
那声音犹如弱柳扶风、晨露曳草,说不出的好听,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王亦君心中咯一响,仿佛冰块在春风中融化,莫名地对这美人鱼生出怜惜之意,「在下王亦君,住在附近的古浪屿上。」
那美人鱼低声道:「那么你不是黑齿国的人了?」
王亦君一楞,露出满口白牙,「你瞧我象是黑齿国的么?」
那美人鱼迅速地扫了一眼他的牙齿,舒了一口气,颇为害羞的一笑,娇靥飞红。
那笑容绚丽逼人,王亦君目夺神移,心旌摇荡,勉力收束心神,「姑娘是被这龙鲸吞进来的么?」
那美人鱼轻轻摇头,「我是住在这里的。这龙鲸是我的房子。」
王亦君大奇,这纤弱的人鱼竟是住在凶猛的龙鲸体内,当真是匪夷所思。「如此说来,我可是不速之客啦。」
「你不是坏人,自然是欢迎的。」
美人鱼声如蚊吟,几不可闻。王亦君砰砰心跳,咳嗽了一声,「你这房子里,只有你一人居住么?」
那鱼美人刚要回答,忽听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子,这里不欢迎外来客人,你快走罢。」
王亦君循声望去,依稀看见又有几条人鱼滑行而来,为首一人似是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妪。那鱼美人偷偷瞟了一眼王亦君,咬唇道:「姥姥,他,他不象是坏人。」
那人鱼姥姥斥道:「人心险恶,你知道什么!快回去。」
那鱼美人低低应了一声,却不动弹。老妪身后几尾人鱼,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虽比不上那鱼美人楚楚动人,却也各有娇媚之处。她们似是从未见过王亦君这般伟岸英俊的年轻男子,躲在姥姥身后好奇地瞪着他,秋波频传。
王亦君从未听说寄居于鱼腹之中的人鱼,又见那姥姥对外人极为忌防,颇觉蹊跷,好奇心大盛。当下行礼,「前辈,在下不过是寓居古浪屿的游侠。今日想取这鲸珠作为送与朋友的贺礼,并无恶意。」
那姥姥冷冷道:「倘若你取走鲸珠,这龙鲸便要死了。我们又住到哪里去?你这不是恶意是什么?」
王亦君一楞,「这鲸珠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既然龙鲸是你们的寄身处,晚辈怎敢造次?」
「你嘴里倒似是涂过藻蜜。要骗骗这些小丫头那也罢了,嘿嘿,要骗我就嫩了些。」
姥姥似是认定他乃是一个浮滑骗子,任他说什么,就是不信。
王亦君突然想起蚩尤已奔去割取鲸珠,「糟糕!」
鱼美人颇为紧张的盯着他,「怎么了?」
「我一个朋友已经去取鲸珠啦。我需得去阻止。」
「我带你去。」
王亦君不及多想,抢身将她抱起,发足飞奔。
美人在怀,气如兰馨。那冰凉滑腻的鱼尾软软地搭在臂弯,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王亦君低头望去,那美人鱼正偷偷地看着他,触见他的目光,登时娇靥飞红,转开头去,羞不可抑。
突然前方疾风凛冽,迎面扑来。王亦君心中一凛,凝神聚气,正要严阵相待,忽觉那股念力颇为熟稔,「蚩尤?」
「是我。这里甚是奇怪,好象住了不少……」
话音未落,瞧见王亦君怀中美人鱼,「咦」了一声,「好小子,我不过是撞到一个人鱼,你倒干脆,抱到怀里啦?」
鱼美人听见有人,早已又惊又羞,便要从王亦君怀中挣脱。王亦君将她轻轻旋转放在地上,拉住她柔软的小手,「你莫害怕,这是我的好友。」
鱼美人在鲸鱼腹中生活许久,能在黑暗中视物,鼓起勇气打量那九尺高的男子,强壮剽悍,满身狂野傲然之气,虽然较之王亦君亲切倜傥大为不同,但是却也是正气浑然,让人放心。
当下羞怯地点一点头。
「他叫蚩尤。可是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还不知道哪。」
那鱼美人低声道:「我是鲛人国的七公主,叫做真珠。」
蚩尤奇道:「鲛人国?是东海上的七十二岛鲛人国么?」
鱼美人真珠吃惊道:「公子知道鲛人国么?」
蚩尤道:「从前听家父说过。鲛人国盛产珍珠,体内的鲛珠更是天下至宝。」
真珠低下头,突然眼圈一红,泫然欲涕,「便是这鲛珠害得我家破国亡。」
王亦君与蚩尤对望一眼,正要说话,忽听有人喝道:「真珠,这等事岂能对外人胡说八道!」
正是那人鱼姥姥带着众人鱼赶到。真珠吓了一跳,急忙将手从王亦君手中抽出,站到一边。
王亦君已然猜到几分,「难道有人窥测鲛珠,动兴刀戈,你们这才避到这龙鲸腹中么?」
人鱼姥姥怒道:「小子,你知道得这般清楚,还说不是黑齿国的探子么?」
王亦君心中一动,「原来咱们是同仇敌忾,那便好极。姥姥,我们都是大荒蜃楼城的臣民,被水妖用奸计攻破城池,这才被迫流亡东海。」
蜃楼城极为着名,四年前城破一事更是天下皆知。姥姥沈默半晌,厉声道:「好!我便姑且信你们一回。倘若你们是水妖探子,将今日之事透露半点风声,我便是化做厉鬼,也决不放过你们!」
将身一侧,「将鲸珠留下,你们走罢。」
蚩尤右手一抛,一颗直径盈尺的透明圆球落到王亦君手中。「得罪了。」
将鲸珠递交给人鱼姥姥。她伸手夺过,「真珠,你们都随我进去。」
不再看王亦君,转身便走。真珠回头望了一眼王亦君,目中满是不舍之意,脸上又是一红,「王公子,后会有期。」
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那几个鱼美人也纷纷回眸掩嘴而笑,凑到真珠耳边说了几句话,真珠登时连耳根也红了,疾步前行。
突然有人尖声道:「姥姥,姥姥,不好啦!黑齿贼和水妖追来啦!」
众人大惊。人鱼姥姥喝道:「你们带着真珠藏起来!」
闪电般朝龙鲸巨口滑去。王亦君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中同时都升起一个念头,微笑击掌,朝外奔去。
巨口开处,亮光照耀,眩目的阳光在龙鲸尖牙上闪烁七彩光芒。众人奔到龙鲸喙沿,向外眺望。万里碧波,天蓝如海,不计其数的虎鲨跃海腾空,破浪前行。
每只虎鲨背上都骑了二三十人,呼啸狂呼,朝这奔来。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人人精瘦,满口黑牙,手中长弓利矛,当是黑齿国人无疑。
更远处,十余艘水妖大船将汤谷三艘巨舰团团围住,箭矢如雨激射而去。隐隐听见汤谷与古浪屿上群雄怒骂如潮,显是已经与水妖交上了手。王亦君、蚩尤胸中万丈豪情都在这刹那喷薄,并肩而立,仰天狂啸,声如怒海飓风,方圆五百里内众人都被震得变色大惊。
朝阳谷丁蟹坐在指挥船的高台上,海风劲舞,背后水字大旗猎猎招展。他正心中得意,忽然听见从远处传来两声高亢雄浑的长啸声,震得耳中隆隆作响,直破云霄而去。汤谷船上众人原已溃乱慌忙,斗志低落,听得这吼声却是欢声雷动,精神大振。
蚩尤距离丁蟹主舰只有数十丈之遥,横刀踏浪,倏然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漫天箭矢中,他如海豚般破浪而入,冲入汹涌的碧波之中,朝着敌船飞速游去。突然「蓬」的一声,船身甲板陡然裂开一个三丈长的口子,木屑飞射,海水从那裂口中激涌喷薄。
凛冽的杀气如狂风般卷袭,船身剧烈摇荡,众水妖纷纷变色,向后跃开。丁蟹面色突变青紫,低叱一声,十戈刀自动翻转到双手中,四下激射,陡然间暴长十倍,如十只蟹钳一般挥舞交错,朝蚩尤倏然斩去。十戈刀乃是东海琉璃铁制成的封印,内封北海十兽,也是水族神兵之一,十戈齐发,威力惊人。
刀光折叠交错,纵横飞舞。「当」一声巨响,轰然如雷。丁蟹只觉虎口如被雷电击中,震得双臂麻痹,十戈刀险些脱手。他心中大骇,十戈刀脱手飞出,刀锋破空,气势滔滔,威力比之先前一招又大了数倍。丁蟹十指曲伸弹舞,十戈刀在空中随其节奏劈砍斫刺,正是“以气御剑”之术。
蚩尤苗刀挥舞,「叮叮当当」将十戈刀不断击飞,但那十戈刀去而复返,始终在他周遭霍霍飞舞。刀势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犹如层层铁桶将蚩尤笼罩其中。「木叶索!」
蚩尤左手掌心突然喷出一道三尺长的碧光,浓碧浅绿幻舞不息,周围两丈余内的柚木甲板突然「格拉拉」的一阵脆响,刹那间分崩离析,片片木板朝他掌心飞去。
百余片木块在他掌心处陀螺旋转,突然聚合,拧成一道直径近尺的巨绳。蚩尤左臂一振,手腕抖转,那条巨绳登时如巨蟒般盘旋腾空,蓦然将十戈刀紧紧缠住。漫天刀光刹那顿住。蚩尤大喝一声,闪电般冲出,当头一刀朝丁蟹斩下。
丁蟹心胆俱裂之下浑身真气倾注于涌泉,奋起全力,朝后飞窜。蚩尤大喝声中,苗刀划过一道圆弧,刀气凌烈,竟将丁蟹右臂齐肩斩断!鲜血喷射,丁蟹痛吼一声,捂住肩膀,翻身跳入漫漫汪洋。
远处,王亦君在水妖船上谈笑披靡。汤谷群雄激奋欢腾,纷纷从巨船上跃入敌船,追杀穷寇。落水水妖潜入海底,原想将汤谷巨船凿破,在水中与汤谷军决一胜负。岂料这三艘汤谷巨舰乃是以扶桑木所制,坚硬逾钢,不能损伤分毫,无奈之下只能大呼倒霉,逃之夭夭。
岛上群雄欢呼雀跃,纤纤更是又叫又跳。过不多时,三艘巨舰彩旗招展,拖着两艘俘虏来的水妖战船缓缓靠岸。那只巨大的龙鲸竟也尾随汤谷军慢慢地游到岸边。巨口开处,几尾美丽的人鱼与一个人鱼老妪并肩而立,更衬得年轻貌美,娇艳夺人。王亦君与蚩尤也已站到那人鱼群中,相互微笑低语。
群雄瞧见鲸口中的人鱼,都是大为惊诧,议论纷纷。纤纤虽然也颇为疑惑,但只道是蚩尤带来的,并未多想,笑着奔入海浪里,踮高了脚,朝着王亦君与蚩尤挥手致意。岂料王亦君竟丝毫没有瞧见,径顾与一个最为娇怯清丽的人鱼站在一处,不知说了什么,那人鱼立时低下头去,连耳根也涨得通红,回眸悄悄地看他,嘴角眉梢,尽是绵绵情意。
旁人没有注意到,纤纤却是瞧得分明,登时心中如遭重锤,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跺足咬牙,“臭王亦君,你当是钓鱼吗?这么有趣?”
当下大叫,「王亦君!我的鲸珠呢?」
这一声气运丹田,叫得甚是响亮。众人都望了过来,俱是一震,“竟有这般美貌的姑娘!”
蚩尤扭头望去,只见碧浪白沙,一个紫衣少女叉腰而立,俏脸罩霜,眉目含嗔,说不出的娇俏动人。他脑中顿时轰隆一声,一片空白,耳中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过了良久,才听见纷乱嘈杂的声音、呼啸的海风以及自己怦怦怦怦急促的心跳和呼吸声。
只听王亦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纤纤妹子,这龙鲸可是她们的寄居处,我再改送其他东西给你罢。」
蚩尤心中大震,这少女竟是纤纤么?一年不见,她竟已从黄毛丫头出落成这般曼妙动人的女子!正又惊又喜,却听纤纤怒道:「答应好的事岂能耍赖?我不管,我就要这鲸珠!」
纤纤见一个英挺剽悍的少年与王亦君一道奔来,从那眉目间猜到当是蚩尤,久别重逢,原当高兴才是,但眼见王亦君适才与那人鱼那般亲热,早已气得提不起任何兴致来。瞧得他们奔到眼前,突然飞起一脚,往王亦君小腿上踢去。王亦君对她了如指掌,见她肩膀微沈,立时挥手一抄,将她的小腿捞个正着,轻轻一拖,拉了过来。倘若是平时,纤纤必定乘势偎入他的怀中,但今日怒气勃发,素手疾挥,又是一掌朝王亦君脸上打去。
「胡闹,这么多人瞧着哪。」
右手将她皓腕握住。
纤纤与他相隔不到两尺,冷冷地瞪着他,「你也知道这么多人瞧着,怎么一点也不知羞?」
眼眶一红,突然落下一颗泪来。王亦君云里雾中,不知她所说之意,见她突然掉泪,登时心软,松开双手,「好啦好啦,今晚我不睡觉,给你逮条比这还大的龙鲸去。」
纤纤听他温言抚慰,更觉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才不稀罕呢。」
蚩尤站在一旁,颇觉尴尬,瞧着纤纤雨打梨花一般,自己心中都要碎了。这剽勇暴烈的少年在纤纤面前竟判若两人,仿佛成了温良驯服的绵羊一般。心中暗暗回忆一年前的纤纤,怎么也无法将那刁蛮狡狯的小女孩与眼前这俏丽少女联系起来。眼见王亦君、纤纤两人极为熟稔、亲热,突然有些后悔这一年未回古浪屿。
「好啦好啦,再哭眼睛便要变成桃子啦。」
王亦君瞥了一眼蚩尤,「蚩尤刚来,你便这般号啕大哭,是要赶他走么?」
纤纤破涕为笑,甩开王亦君的手,转头莞尔,「蚩尤大哥,好久不见啦。」
眼角犹有一滴泪珠,晶莹剔透,如春花朝露,于晨风绽放。蚩尤目眩神迷,呆了一呆,「是,好久不见了。」
心跳如撞,生怕让他们听见了,连忙朝后退了一步。纤纤格格而笑,心情好转,朝王亦君扮了个鬼脸,「还是蚩尤大哥好。」
蚩尤登时面红耳热,心跳更剧。
巨船靠岸,群雄欢呼,相互拥抱招呼,数年未见,许多好友都极是兴奋。岛上客房已全部建好,辛九姑等人纷纷引领群雄朝岛中走去。众人鱼在陆地上行走不便,便依旧待在海湾沙滩上。
王亦君为诸将引见人鱼姥姥与真珠,轮着纤纤时,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冷冷地斜睨着真珠,「原来是个公主,难怪这鱼尾也要比别人的漂亮些。可惜终究是条鱼。」
话中带刺,众人自然听得分明。人鱼姥姥等惊愕恼怒,但顾及王亦君与蚩尤,便隐忍不发。真珠适才瞧见她与王亦君诸种神态,只道二人是热恋情侣,心中正莫名地暗暗酸痛,被她这般嘲讽,脸色顿转苍白,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三邀请众人鱼到岛上歇息,她们都以行动不便为由相拒。无奈之下,只得任由她们在海湾休憩,先行告退。路上王亦君见纤纤依然微微撅着嘴,老大不情愿,「好啦,都快是圣女了,还这般耍小孩脾气么?」
「言而无信,薄情寡义。今日我算是把你看透了。臭王亦君,你可记着,欠我一个礼物呢!」
纤纤说一句,王亦君便点一个头,微笑称是。纤纤突然停步,拉住蚩尤的手,笑靥如花,「蚩尤大哥,你给我带的礼物呢?」
素手柔软滑腻,幽香盈袖,蚩尤失魂落魄地发愣,「礼物?是了,礼物!」
他突然竟有些结巴起来,「我给你带了两箱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纤纤大喜,眉花眼笑,冲着王亦君一抬头,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又揽住蚩尤的手臂,笑吟吟道:「自然喜欢啦!快告诉我有哪些东西?」
这百余丈的路,蚩尤便如在云端行走一般,飘飘忽忽,欢喜得连说了些什么也记不清了。王亦君在一旁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没想到狂野剽悍的蚩尤在纤纤面前竟然成了舌头打结、只会一味傻笑的呆子。突然心中一动,摇头微笑,心中淌过一片暖流。
当夜,群雄便在海滩上设宴,大肆狂欢,与众人鱼围坐在海边,人鱼姥姥絮絮而谈。原来蜃楼城被攻破之后,水族便据此为水军基地,操演水师,游弋东海。
每寻衅与海上小国宣战,大破之,而后改立国王,以为傀儡。黑齿国、巨人国、毛民国则依附水妖,大肆欺压周邻。水伯天吴以为金族西王母贺寿为由,向鲛人国强索国宝无邪鲛珠。鲛人国主不肯从命,水妖便派遣十戈军与黑齿国一道侵凌鲛人国七十二岛,大肆屠戮。国主战死。不得已之下,人鱼姥姥将无邪鲛珠藏入七公主真珠腹中,带着诸公主匿身龙鲸巨腹逃离。
纤纤颇为好奇,「无邪鲛珠?那是什么东西?」
真珠看了一眼姥姥,低头双手捧于口前,樱唇微启,一道异香扑鼻而来。群雄本已喝得酩酊大醉,闻着这香气,立时清醒过来。只觉那芬芳之气醇厚浓郁,直冲脑顶。
众目睽睽之下,真珠红着脸,轻轻地吐出一颗一寸大小,浑圆透明的珠子。
那珠子宛如水晶,淡淡的绿色,但中心竟有一尾小小的人鱼在自由自在的遨游,微小的气泡叠串冒起。从不同的角度望去,那珠子、水泡、小人鱼都变幻各种绚丽的光泽。
「无邪鲛珠除了可以辟邪、驱毒、调息真气之外,还有一个最为奇异的功能,便是辨析真我,在任何困惑面前永不迷失。」
姥姥见群雄瞧得目瞪口呆,满脸茫然,「鲛珠中的小人,乃是自己魂灵所聚。任何人只需将这鲛珠吞入肚中片刻,再吐出来时,便可以瞧见另外一个自己藏身于这鲛珠之中。这便是你最为倘诚的灵魂。倘若你有任何迷惑、难以抉择的问题,只需问他,他便会依照你内心给你最坦率而不加修饰的回答。」
「如此说来,真珠,我可以问这鲛珠一个问题么?」
王亦君言中颇有调侃之意,真珠大羞,连忙将鲛珠又咽了回去,情急之下,连脖颈也羞成了桃红色。众人哈哈大笑,只有纤纤面色大变,悄悄伸手,在背后狠狠地拧了一把王亦君的手臂。
王亦君吃痛,微笑忍住,“这小丫头怎地还是这般小孩心态,非得众人眼光围着她转。倘若不是中心,便要吵闹。”
他与纤纤朝夕相处,直如兄妹,仍是将她当成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般。对于纤纤时时的真情流露与眼下的吃醋,都并未深入寻思,只当作孩童脾性。
蚩尤已渐渐从最初的对纤纤惊艳震撼中复苏过来,坐在她的身边,那幽香丝丝脉脉缭绕鼻息,心跳砰然,不敢转头看她。听人鱼姥姥说了半晌后,心中一动,「大荒五帝素来对大荒之外的国邦毫无兴趣,认为是化外之邦,夷蛮之地。水妖为何会大动干戈吞并东海各国呢?」
王亦君脑中转得飞快,「是了。烛老妖果然想做神帝。」
众人都大惊,一片哗然。「当日在荒原上逃亡时,科大侠曾经说过,烛老妖侵灭蜃楼城,乃是为了沽名钓誉,做五族出头人,谋求他日篡取神帝之位。果然不假。但今日看来,这不过是他的第一步棋而已。」
「既然这神帝之位,只能在五族长老会上公推,他自然想想尽方法在此前出头露脸,成为五族共同利益的代表。他灭了蜃楼城,那是替五族出了口闷气。接着乘机据此地,大举攻灭东海各国,逼迫百夷朝拜,哈哈,那又是什么目的?」
王亦君故意卖个关子,目光炯炯地盯着蚩尤。
蚩尤拍腿道:「是了!抬高自己的威望,凌驾五帝之上!」
柳浪点头缓缓道:「当今大荒,黑帝闭关不出,青帝失踪,白帝执着神仙道,黄帝庸弱无能,赤帝也在闭关修炼。烛龙法术武功,原本就称雄天下,倘若此时百夷朝拜,声望日隆,两年后的五族长老会非推他做神帝不可。」
「诸位兄弟,从今日起,咱们汤谷军便与水妖针尖对麦芒,处处对着干,决计不能让水妖的算盘打得叮当乱响!」
群雄本就是诸多恶习的草莽,对这与人捣乱之事最是欢喜,当下狂笑着轰然应诺。「大伙儿别喝得太多,明日可是咱们纤纤圣女的典礼,总不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为她庆典吧?」
群雄轰然称是。蚩尤的心突然咯地一沈,蓦地想到大荒所有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终身不得嫁娶。
倘若纤纤果真登上圣女之位,岂不是,岂不是……
身为圣女必须清心寡欲,断绝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尽天下薄幸男子,以为男人无不如此,因此不觉得终身不嫁有何不妥之处。但她深悉纤纤之心,知她对王亦君早已情根深种,还是孩童之际便魂牵梦萦,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还未对纤纤说出身为圣女的关节处。瞧着纤纤整晚目光都萦系于王亦君身上,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一颦一笑,她的心中更为忧虑,极是矛盾。但她却没有瞧见,在这跳跃的篝火与柔和的月色中,还有一个少女的眼光,也从始到终,没有离开王亦君片刻。
篝火燃尽,群雄高歌着四下散去,纷纷回房休息,众人鱼也悄然朝海湾中的龙鲸游去。望着姐妹们在冰凉的海水优美地摇曳,真珠轻轻地摸着尾上那银光闪烁的鱼鳞,心中的忧伤淡淡如这月色。她的鱼尾曲线柔美,素来为姐妹所艳羡,在诸多鲛人国少年人鱼的心中,更是不可触及的美梦。然而她今日却对这美丽的鱼尾充满了莫名的厌憎。尤其当她听到纤纤在王亦君面前冷冷地说到“终究还是条鱼”时,眼泪几乎便要夺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多么想拥有一双纤美的腿,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呵。
蚩尤适才想着纤纤之事,心中郁闷,与人接连碰杯,终于喝得烂醉。恍惚间听到王亦君声音,咕哝几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片刻,竟鼾声大起。王亦君将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抛,忽然听到有人当当地敲着窗子,出门一看,却是纤纤。
纤纤眼珠转动,眼眶内满是泪水,悲悲戚戚地望着王亦君,突然「哇」的一声哭将起来。王亦君连忙捂住她的嘴,四顾左右,「小姐,深更半夜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瞧见,还道是我欺负你呢。」
纤纤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揽住,「你们全在欺负我!」
王亦君拍拍她的背笑道:」
真是胡说八道。这岛上哪一个人吃了豹子胆,敢欺负纤纤圣女哪。」
听见“圣女”二字,纤纤竟似突然悲从心来,号啕大哭。王亦君连忙用肩膀挡住她的嘴,不断地轻拍她背部抚慰,「又怎么啦?还是怪我没给你鲸珠么?」
纤纤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我不做圣女!」
王亦君吓了一跳,「这倒奇了,从前你不是欢天喜地地叫嚷着要做圣女么?怎地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那是叫你们给骗了!从前你可没告诉我,说圣女不许……不许嫁人!」
纤纤说到最后四字,双颊禁不住泛起红晕。
王亦君不熟五族之规,对此节也从未听说,蓦然吃了一惊。脑中飞转,适才纤纤随着九姑一道走,难道是九姑告诉她的么?口中却仍是笑着,「敢情纤纤想嫁人了么?」
纤纤「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你才想嫁人呢!」
「那便是了。既然眼下不想嫁人,就勉为其难先委屈委屈作几天圣女。哪天纤纤想嫁人了,再拍拍屁股嫁鸡随鸡,做纺婆织女。你看如何?」
「这样可以吗?」
纤纤秀眉微蹙,「可是刚才听九姑说,做了圣女便得清心寡欲,不能再喜欢任何男人啦。」
「那是大荒圣女的规矩。咱们汤谷军本就是造反的自由之师,哪能遵循那些繁文缛节。汤谷圣女想嫁人便嫁人,自由得紧。」
纤纤登时眉花眼笑,跳将起来,揽住王亦君的脖子,「还是亦君大哥好!」
那丰满柔软的胸脯紧紧地压着王亦君的胸膛,巧笑倩兮,幽香入鼻。王亦君心中突然腾起奇异的感受,立时将它按捺下去,掰开她的双手,将她放在地上,「好啦,现下可以回房睡觉了吧?」
纤纤突然想到某事,花容一变,娇嗔满面,「还有一件事。」
「什么?」
纤纤恨恨地瞪着他,「还装蒜。随我回房去。」
一拧身,朝着那小木屋走去。纤纤那婀娜的身姿在夜色中瞧来,仿佛是花树的精灵,轻摇曼舞。
王亦君微微一笑,突然有些明白,何以蚩尤会被这个小丫头震得张口结舌,直如呆子。
这条路自海滩,经过树林,抵达小木屋。四年间,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次。
常常是王亦君在海边修炼潮汐流,纤纤伏在他的膝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一路抱回去。也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半夜猎杀海兽归来,瞧见纤纤伏在路口的那块树桩上等他等得睡着了。刹那间,许多温馨甜蜜的回忆涌将上来,蓦然有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四年的时光突然凝聚为这一条短短的路、这个夜雾凄迷的晚上。
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难道是纤纤明日便要成为圣女了么?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两张木床孤孤单单的沐于月光之中。纤纤的众多东西已被搬到不远处的圣女御苑,明日起,便要在那里起居休息。王亦君环顾四围,雪白的月光照了一壁,冷清萧索,他的心中突地有些失落。自明日起,他便要一个人在这木屋之中了。转头望见纤纤冷冷地瞪着他,泪光盈然,「圣女大人,有何吩咐哪?」
「你倒真会装蒜,为什么不给我鲸珠?还不是瞧见那条人鱼有几分姿色,想讨好她么?」
「都快成圣女了,总得讲点道理罢……」
「我说的不对么?瞧你看着她,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跟她说话时笑得嘴都合不上啦,恨不能钻到她的耳朵里和她说话罢?」
王亦君这日激斗甚久,又喝了许多酒,本已有些困乏,被她这般絮絮叨叨的一说,忍不住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
纤纤见状更怒,气得眼圈都红了,「你和她说话便那般有趣,和我说话便要瞌睡么?」
王亦君最怕见她哭,登时醒了一半,「傻瓜,倘若你是想要鲸珠,我明日,不,现在便给你擒条龙鲸,还不成么?」
「你当我真稀罕鲸珠么?我,我……」
她突然眼珠一转,「好,倘若你真想将功折过,你便将那无邪鲛珠取来送我!」
「越来越胡闹啦,那是人家的国宝,犹如权杖一般,怎能索走。」
王亦君见纤纤嘴巴一扁,便要哭将起来,连忙上前将她搂住,温言抚慰。纤纤每每要哭闹之时,只要被他揽在怀中,则必定止住。这招屡试不爽,今日也是立竿见影。
纤纤被他揽在怀中,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心情登时平静下来。伏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感觉与他如此之近,欢喜之余又不免有些害羞。耳中听到王亦君的柔声抚慰,但声音越来越是含糊,过不多时只剩下咕哝声。再过片刻,抱紧自己的双手渐渐地松了下来,接着竟响起轻微而香甜的鼾声。
纤纤微微有些着恼,但想到他抱着自己睡着,突然又有些甜蜜害羞,「这个大傻蛋,竟象马一样,站着也能睡着。」
当下轻轻地挣脱出来,将他架住,朝着木床吃力地移去。纤纤小心翼翼地将王亦君放在床上,吁了一口气,抹抹沁出的香汗。王亦君躺在月光中,嘴角微笑,满脸无邪,犹如一个孩子一般熟睡着。纤纤心中泛起柔情,忍不住「扑哧」一笑,「一骂你就睡着,倒巧得很。」
展开薄被,轻轻的为他盖上。
王亦君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么,突然眉毛舒展,嘴角笑意更深。纤纤坐在床沿,痴痴地看着他沈睡的脸庞,那俊逸挺秀的脸容、无邪温暖的微笑让她一阵阵的心疼。明夜此时,她就将在圣女御苑中独对西窗弯月,以后还能这般与他同处一室,整夜厮守么?虽然她在九姑面前胡搅蛮缠,非得继续和王亦君同住下去,但内心深处也洞彻明白,两人都已非孩子,又非亲属,决计无法再这般混住了。
想到此处,心如针扎,「大哥,亦君大哥。」
声音温柔缠绵,竟比窗外那杜鹃还要凄切几分。王亦君浑然不觉,酣睡如旧。纤纤柔肠百转,「大哥,倘若不是你要我做什么圣女,我决计不做。我只想象从前那般终日在你身边,陪着你。做了圣女,可就不能这般随意啦。」
她望见王亦君脖子上的那颗泪珠坠,那是多年前雨师妾临别的泪水所化。难得他竟终日悬挂颈前。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酸痛醋意,想将那泪珠坠扯将下来,丢出窗去。但触及那冰冷的泪珠坠时,突然住手,毕竟那只是一颗珠子而已。「在你心里,究竟是谁更为重要呢?你是将我当成了妹子,还是喜欢的人呢?」
眼泪突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她擦去眼泪,「我可真傻了,你醒的时候,不敢问你,睡着的时候,却这般自言自语。难不成想让你在梦中听见么?今晚九姑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她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是我喜欢你,将来一定会伤心难过,生不如死。她可真会胡说八道,当我是小孩般吓唬么?我告诉她一点也不喜欢你。」
她叹了口气,「亦君大哥,我当然是骗她的。其实在我心里,唯一喜欢的人便是你。四年前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喜欢上你了。你可知道么?」
这些话憋在她的心中许多年,始终无人倾诉。在这两人共处的最后一夜,柔情汹涌,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难过,竟如洪水决堤一般不能遏止。纤纤轻轻地在他身边躺下,侧着身,对着他熟睡的侧脸痴痴的凝望,右手抱在他的胸前,「这些年爹爹始终没有回来,其实我心中早已知道他多半是死了。」
说到此处,泪水忍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若不是你始终陪着我,我多半也要伤心的死啦。每次我提起爹爹,你怕我难过,总要紧紧地抱着我。在你温暖的怀里,我就将什么难过的事都忘了。」